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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3章 為王前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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鳳璋監國後, 皇帝的寢殿不曾變過。

得了皇帝龍體欠安的消息, 鳳璋便親自上門看望。

皇帝的情況他很清楚,之前久勞成疾, 病情一直遮遮掩掩, 又冷不防受了傷,還遭了心病。鳳璋有準備, 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。

皇帝的寢殿中成殿一片愁雲慘淡,鳳璋出現後,宮人的臉色才稍稍好看, 連忙將他請進去。

閔公公見了他, 趕緊迎上去:“殿下……”

鳳璋唔了一聲,“不必多說,孤都清楚。這裏稍微警醒些,其餘事都聽父皇安排, 萬萬不能出差池。”

父子兩個還沒見面,鳳璋就已經領悟了皇帝的安排。閔公公心中百轉千回, 暗嘆一聲, 道了聲是。

轉過殿門, 鳳璋行至龍床邊, 正要行禮, 被龍床上的人驚了驚。

皇帝倚在床上,顯然是在等他。然而精神氣色,已經遠遠比不上之前。

難怪他之前隔日來看望皇帝時,皇帝都是隔著屏風隨便問問, 就讓他回去。

“肅然來了。”

皇帝眼珠子一動,轉向他,面上了無生氣。鳳璋嘆道:“父皇……”

皇帝呵呵笑了,似乎不在意自己的模樣,“肅然啊,你過來。”

一樣東西被放在了鳳璋手心。

小巧的人形,上面似有墨跡凹凸。

他聽過這等腌臜手段,卻不料皇帝要主動用出來。

鳳璋的手指一顫,“父皇……”

先皇後去時他年紀尚小,只有懵懵懂懂的哀傷與追思。皇帝向來疼他,如今這副樣子,還用了這東西,今天見面,就是要交待後事了,他怎能不感傷。

皇帝笑了,“肅然,今後這朝廷,就交給你了。”

他準備的東西已經放在鳳璋手中,皇帝相信,以鳳璋的能耐,肯定能處理得分毫不差。

隨即皇帝竟一句也沒有多說,就這麽直直地望著別處出神。鳳璋微微張口,想問點什麽,卻聽皇帝道:“去吧。”

鳳璋恍惚了一瞬。皇帝已經側過頭去,不再看他。

此後,鳳璋便沒再見過皇帝。

不是他不去見,是根本見不到。現在能與皇帝見面的只有閔公公,和少數幾個天罡衛的心腹。

所有的安排都必須提前,鳳璋悵然,只得埋頭於政事,甚至暫時放手天罡衛,交給皇帝安排。

天罡衛原先就是大舜歷代皇帝親自掌握的勢力,只是由皇帝提前交給了鳳璋而已。皇帝暫時拿回了人手,帶走歸一,事情便緊鑼密鼓地布置下去。

事情都在暗中進行,沒有經過鳳璋這邊,鳳璋便每天都緊繃著,東宮上下戰戰兢兢,都不敢惹太子殿下不快。晏七倍感棘手,遂請謝歸多多進宮,陪伴鳳璋。

晏七體貼地留了兩人獨處,謝歸望著他略顯清瘦的背影,想用家國之事勸他,卻又開不了口。

只因鳳璋的一句話。

他說:“父皇已經不用藥了。”

謝歸一驚,卻沒有說話。

他知道這代表著什麽。

天子之怒,伏屍百萬,流血千裏。皇帝用命換來的東西,會有多麽可怖。

臘月落下第一場雪時,皇帝駕崩了。

皇帝大行,上下皆是哀慟不已。京畿一片縞素,臨近年關的喜慶也終究換成一片雪白。

宗室之中,還有幾個和皇帝平輩的親王,都封在山高水遠的地方。太子鳳璋以天罡衛送達哀詔,亦是限制他們這時不得隨意走動。

前前後後忙了一個月,皇帝葬入平陵,前朝之事塵埃落定,新帝繼位,倒黴催的禮部又開始忙得腳不沾地。

翟人剛送走沒多久,他們還沒喘口氣,先是國喪要忙碌,之後的新帝繼位的儀式,再次是先帝的謚號該怎麽擬。

按理說先帝是位不錯的守成之君,謚號很好擬。可不管呈上去什麽,都能被新帝挑出毛病來,折子要麽摔在禦案上要麽扔在腳邊,禮部上下愁得頭發都白了。

朝中把禮部的遭遇看在眼裏,也都繃起來:這位新帝,可不是好對付的主。

朝議之上,有臣子委婉地提醒鳳璋,謚號不過是虛名,而且皇帝文治武功均在上乘,功過不怕後人評說,何必計較區區謚號。

鳳璋微微冷笑,謝歸端著笏板冷不防開口:“此言差矣,周大人既不計較虛名,何不棄官歸隱去?”

於是所有人閉了嘴。

鳳璋這才沈聲開口:“父皇將將天命之年,卻惡疾纏身,這其中怕有什麽文章啊……”

朝臣們頓時意識到事情不對了。

一朝天子一朝臣,按以往情況,新帝頂多會撤換一些關鍵人物,再把之前物色好的人選頂上去。但先帝都入了帝陵了,新帝卻忽然提起此事……

不妙啊。

正月過半,事情便從太醫署開始了。

新帝起了疑心,查就查吧。鳳璋下令徹查先帝的藥方脈案,辦事的是謝歸。太醫署的人和謝歸有點交情,而且沒做虧心事,不怕鬼敲門,便隨謝歸去搜。

年輕的謝大人站在太醫署門前和藹地笑笑,看著禁衛搜出幾張不太對勁的方子。

幾張方子拿給太醫令過目,太醫令斷言,這字跡與常年給先帝請脈的太醫能對上,便帶了那太醫來問。那人自然矢口否認,哪料謝歸不僅帶了禁軍,還帶了幾個專門拷打犯人的小吏。

小吏們常年與重犯相處,目露兇光。那太醫嚇得腿都軟了,還沒被拖走,就已經撲在謝歸腳邊,抱著謝歸雙腿大喊:“大人救我!”

過了兩日,在滿朝文武眾目睽睽之下,那太醫垂頭喪氣地交待,是盛家那位大人讓他做的。他沒下毒,就把藥方改了一點,不利於先帝的病情。他膽子不夠大,只敢改一點點,讓藥效不那麽好。

“盛卿可有話說?”鳳璋臉色沈沈,目光一斜,似是詫異,“朕竟然忘了,盛卿這段日子都告病在府,也罷,謝卿上門去問問吧。”

退朝之後,謝歸就親自領著人馬,往盛府去。

魏府被圍的前車之鑒歷歷在目,盛家的耳目事先通報了盛江流,謝歸還沒到正門前,就看見盛江流面色不虞地站在府門口,後面領了烏壓壓一片盛家子弟,不是等謝歸又等誰。

雙方都氣勢洶洶,謝歸一騎悠悠上前,很是和藹:“盛大人不在房裏養病,怎麽站出來了?寒冬臘月吹了冷風,耽擱了病情,可就不妙了。”

盛江流似笑非笑,“謝家小子,少拿那一套來搪塞老夫。說吧,你想怎麽查?”

“查?”謝歸詫異狀,“盛大人誤會了,晚輩只是找盛大人討杯茶水。”

謝歸的伶牙俐齒,只有在與他作對時才能深刻體會。盛江流甚至懷疑,謝雍是不是用謝家子弟所有的氣運,換了謝歸一個奇才。

明明要劍拔弩張的氣氛,謝歸卻笑得猶如陽春三月,分外溫和。

這無恥得要稱第二,沒人敢稱第一。

謝歸翻身下馬,動作稍微大了點,便牽動胸口不適,再看向盛江流時,臉色略微發白,無奈地道:“盛大人,晚輩真是來討杯茶水。外面這麽涼,我要是把禁軍東倒西歪地交還陛下,陛下非得罰我了。大人行個方便吧。”

盛江流冷笑:“別和老夫耍花招,一杯茶水而已,用得著上盛家喝?老夫直說了,茶水要喝可以,老夫親自端給你,但盛家大門,你是休想踏進一步!”

謝歸若有所思地望他身後,“盛大人死活不讓晚輩進府看看,是要遮掩什麽?”

盛江流怒斥:“一派胡言!謝歸,你貿然帶禁軍圍了朝廷命官的府宅,是要造反嗎?!”

謝歸連連推拒,“盛大人不用心急,在下一介書生,何來的反?何況書生造反,三年不成,盛大人也太看得起我了。”

盛江流道:“你也算有自知之明。”

謝歸當即話題一轉,“既然盛大人知道在下只是一介書生,那可否讓在下進府看看?至於禁軍,就守在外面好了,否則弄亂了盛府,在下也於心難安啊。”

盛江流狐疑地瞥了他身後一眼,謝歸擡手,招了兩個人過來,又道:“盛大人,我就帶兩個人,就做人證了,如何?”

把謝歸堵得差不多了,盛江流也不好明著和新帝作對,被拿來殺雞儆猴就得不償失了,便道:“請。”

盛家一眾人把謝歸圍得死死的,謝歸暗嘆盛家人疑心病太重,就連他拿個茶碗看看,也要盯著他是否玩了花樣。

可是他就等著盛家人這麽做。不盯緊一點,後面的戲可沒法唱了。

巡視搜查一圈,一無所獲,盛江流稍稍松了口氣,對謝歸的態度也惡劣起來:“謝家小子,如何?”

謝歸微笑:“盛大人客氣了。”隨即翻身上馬,對身後禁軍道:“諸位也都給盛大人做個人證,盛大人對陛下,可謂忠……”

他話沒說完,盛江流恰好一拂衣袖,一樣東西從他袖子裏掉了出來。

謝歸連忙道:“快替盛大人撿起來。”

盛江流正奇怪自己衣袖裏怎麽有東西,撿起東西的小兵卻慌了,像拿著燙手山芋,趕緊呈給謝歸。

謝歸的臉色也變了,一如剛剛出現在盛府門前時,那種意味深長的模樣。

謝歸舉著紮滿銀針的人偶,對盛江流道:“盛大人,這個你又如何解釋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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